撕碎白莲踹(乐橙,关得,那双)全文浏览_撕碎白莲踹全文浏览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污渍,又慢悠悠地落回王泽那张铁青的脸上。
“你关得住我的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针,“关得住这军区大院里几百张嘴吗?”
王泽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乐橙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
“我当众征婚,说的是什么?”她自问自答,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屋子里,“我说的是,哥哥照顾我这么久,我不想拖累他,我想找个依靠,独立生活,不给他添麻烦。这有错吗?哪一句不是懂事?哪一句不是为你着想?”
她微微前倾身体,逼近一步,目光锁死王泽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
“可你现在呢?像个暴君一样把我锁在家里,收我手机,切断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乐橙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哥哥,你这样做,外面那些刚刚还在同情我‘懂事’、‘想独立’的叔叔阿姨、婶子大娘们,会怎么想?”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王泽的心口:
“他们会想——王副连长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心虚了?”
王泽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褪成了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他是不是怕了?怕我真的找到个好人家,翅膀硬了,飞出他这个笼子,脱离他的掌控?”乐橙的声音如同冰锥,精准地凿开王泽竭力想要隐藏的恐惧核心。“他这么气急败坏地关着我,是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怕被我捅出去?”
“你***!!”王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啸,试图用音量掩盖那瞬间被戳穿的恐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不敢再与乐橙那洞若观火的目光对视。“我对你能有什么心思?!我是你哥!我管教你天经地义!”
“管教?”乐橙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什么极其可笑的东西。她嘴角的弧度彻底变成了冰冷的嘲讽。“好一个天经地义的‘管教’。”
她缓缓站起身。虽然身高远不及王泽,但此刻她挺直的脊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竟让王泽感到了无形的压迫感。
“哥哥,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乐橙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像浸透了寒冰的湖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直直地刺向王泽。她的目光不再是嘲讽,而是变成了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仿佛要将他那层虚伪的皮囊彻底剥开。“那你告诉我,你对我的‘好’,到底是什么?”
她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王泽因为心虚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扫过他领口那颗因为刚才的暴怒而歪斜的铜纽扣,最后,牢牢锁住他躲闪的眼睛。
“是让我永远顶着‘妹妹’这个遮羞布一样的名头,住在你家这间连阳光都吝啬的小屋子里?”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沉重的力量,砸在狭小的空间里。
“是每个月给我那点刚刚够买米买油、买最便宜布料的‘生活费’,让我活得像个寄人篱下、需要感恩戴德的乞丐?”她向前逼近一步,王泽竟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
“还是……”乐橙的声音猛地顿住,眼底翻涌起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与悲怆,那眼神让王泽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还是你一边扮演着‘重情重义’的好兄长,一边把本该属于我们小家的钱——甚至是我爸妈用命换来的那点抚恤金——都偷偷地、一沓一沓地,塞给隔壁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刘思思?!”
“轰——!”
王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最后的遮羞布被当众撕下!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思思她……”
“哦?没有?”乐橙打断他徒劳的辩解,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那思思姐上个月新买的那件羊绒大衣,标签价够我半年生活费了吧?她弟弟工作调动托人送礼的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王泽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乐橙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再也掩饰不住的巨大惊恐,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更深的冰冷和恨意。她微微歪头,凑近他因极度恐惧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钻进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哥哥,你所谓的‘好’,是不是还想让我永远做你……见不得光的……”
她故意在这里停住。
最后那几个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致命的威胁和无穷的想象空间,沉沉地压了下来。
王泽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那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深渊!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靠着墙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灭顶般的恐慌!
他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视若生命的名声和前途,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都被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妹妹”,用最轻描淡写又最狠毒的方式,彻底撕碎了!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乐橙冷冷地看着他瘫软下去,像一滩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烂泥。那双曾经用来禁锢她的、充满命令和压制力量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她眼底翻涌的恨意如同冰封的岩浆,表面是刺骨的寒冷,内里是毁灭一切的灼热。
她缓缓直起身,不再看地上那堆象征着王泽失控的狼藉碎片,也不再看他一眼。她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蒙着灰尘的窗户。
“呼——”
傍晚带着凉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了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也吹动了乐橙额前细碎的发丝。她深深吸了一口这自由的、带着大院特有生活气息的空气,目光投向窗外。
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的窗口陆续亮起了昏黄的灯火。不远处的公共水池边,传来女人们洗菜淘米的哗啦水声和隐隐约约的说笑声。晾衣绳上,一排排洗得发白的衣物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看似平静。
但乐橙知道,暗流早已汹涌。
她清晰地看到,楼下不远处,几个端着菜盆、系着围裙的军属正聚在一起,头碰着头,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她家这扇刚刚爆发出巨大声响的窗户,指指点点,嘴唇快速地翕动着。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还有幸灾乐祸。
“……瞧见没?刚回来那动静,跟拆房子似的!”
“啧啧,王副连长那脸,啧啧,黑得能滴墨了!”
“能不气吗?他那个‘好妹妹’今天在礼堂,啧啧,那叫一个……”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胆子是真大啊!当众征婚!我的老天爷……”
“哎,你们说,王副连长反应这么大……该不会真像那姑娘说的……”
“嘿!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他平时对刘护士那热乎劲儿……”
“就是!乐橙那丫头,无父无母的,可怜见的,想找个依靠有什么错?王副连长至于发这么大火,还要关人禁闭?我看呐,八成是心里有鬼!”
议论声被晚风吹得断断续续,但那些扎心的字眼——“丢人现眼”、“心里有鬼”、“关禁闭”、“对刘护士热乎”——还是如同长了翅膀的毒针,精准地穿过窗户缝隙,扎进屋里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的王泽耳朵里。
每一句,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刚刚被乐橙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上!
王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进膝盖里,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带着审判意味的目光和议论。
乐橙站在窗边,背对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和王泽的崩溃。晚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她心底那翻腾的戾气。
她微微闭上眼。
王泽,被自己最在乎的流言蜚语凌迟的滋味,如何?
这仅仅是个开始。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的寒冰并未融化,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冰冷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映照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笼子?关得住鸟,关不住燎原的火。
刘思思……乐橙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
该你了。
“橙橙!在家吗?橙橙?”
门外响起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厚厚蜜糖的刀子。那刻意放柔的语调,带着一种黏糊糊的亲昵,乐橙上辈子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刘思思。
她来了。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乐橙放下手里那本看了半天也没翻一页的旧杂志,抬眼看向门口。破旧的木门虚掩着,被一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推开。门缝里,先探进来的是那张脸。
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细腻,眉毛精心修剪成柔和的柳叶形,嘴唇涂着时下流行的“健康色”唇膏,泛着水润的光泽。一双眼睛尤其出挑,大而水灵,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一股子无辜又温顺的劲儿。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油亮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还俏皮地系着两个淡蓝色的蝴蝶结。身上穿着簇新的、洗得发白的的确良军便服,领口翻得整整齐齐,衬得整个人清爽又温柔。
此刻,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笑意,望向乐橙。那笑容,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坚冰。
“橙橙,原来你在家呀!”刘思思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我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来看看你。”她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乐橙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场精心排练的独角戏。
刘思思似乎毫不在意乐橙的冷淡,自顾自地将苹果放在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小木桌上,目光飞快地扫过地上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干净的搪瓷碎片和墙上的茶渍污痕,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了然。她脸上关切的表情却更浓了。
“哎呀,这是怎么了?”她惊呼一声,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转向乐橙,“橙橙,你没事吧?跟泽哥吵架了?瞧瞧这乱的……泽哥也是,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靠在门边的扫帚和簸箕,动作麻利地开始清扫地上的狼藉,那姿态,熟练得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泽哥他就是性子急,脾气暴了点,其实心里还是疼你这个妹妹的。”刘思思一边扫,一边温言软语地劝慰,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昨天礼堂那事儿……唉,你也真是的,那么大场面,怎么能……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多让泽哥下不来台啊!他回来肯定气坏了。”
她抬起头,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乐橙,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饱含理解和包容的温柔:“你还小,不懂事,姐姐不怪你。可你得听姐姐一句劝,女孩子家,名声最要紧!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还当众……唉!”她重重叹了口气,仿佛乐橙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有辱门楣的丑事。
“泽哥他管你,也是为你好,怕你年纪小,被人骗了,遇人不淑,将来后悔一辈子。”她放下扫帚,走到乐橙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拉乐橙的手,姿态亲昵得如同真正的亲姐妹。“橙橙,听姐姐的,也听泽哥的,啊?别任性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了,以后可千万别再提了,好好跟泽哥认个错,安心在家待着……”
乐橙在她手指即将碰到自己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将手缩回了身侧,端起桌上的凉水杯,抿了一口。
刘思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随即,那笑容又如同春日暖阳般绽开,带着点宠溺的无奈,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
“你这孩子,还闹脾气呢?”她收回手,语气更加轻柔,“姐姐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泽哥他……他也不容易。他工作压力大,又要顾着这个家,照顾你,你得多体谅他,不能总惹他生气呀。你看你昨天那么一闹,他多难做?在领导面前都……”
“思思姐。”
乐橙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打断了刘思思那滔滔不绝、看似关怀备至实则句句诛心的“劝导”。
刘思思被打断,脸上那完美的温柔笑容微微一顿,随即调整得更柔和了:“哎,橙橙你说。”
乐橙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迎上刘思思那双看似清澈无邪、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
“谢谢思思姐来看我,还带了苹果。”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诚恳”的谢意,让刘思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思思姐刚才说,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要听哥哥的,怕我遇人不淑?”
“对啊!”刘思思立刻点头,神情真挚无比,“姐姐是过来人,这都是为你好!泽哥他看人的眼光……”
“那正好。”乐橙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弧度冰冷。她没等刘思思说完,目光转向门口,提高了声音:“李同志,您请进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刘思思愕然回头。
只见虚掩的门被一只略显粗糙、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年轻士官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小袋用报纸包着、看起来像是点心的东西。他浓眉大眼,透着庄稼人特有的憨厚和朴实,此刻正紧张地看着屋里的两个姑娘,黝黑的脸膛微微泛红。
“乐…乐橙同志…”小李同志有些结巴地开口,目光飞快地扫过乐橙,又赶紧垂下,不敢多看刘思思一眼,“张…张婶子让我过来…说…说跟你…跟你…”他憋了半天,“认识认识”。
刘思思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冻在了脸上。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震惊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她万万没想到,乐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真敢!而且动作这么快!才隔了一天!
乐橙像是没看到刘思思瞬间的失态,站起身来,脸上甚至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的“期待”笑容,对着小李同志说:“李同志,麻烦你跑一趟了,快请坐。”她又转向刘思思,声音清脆,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求助”口吻:
“思思姐,你看,这不就有人来了吗?这位是李卫国同志,在后勤炊事班,人可实在了!是前院张婶介绍的。”
她无视刘思思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思思姐,你刚才不是说,哥哥管我是为我好,怕我遇人不淑吗?还说你自己是过来人?”
乐橙微微歪头,眼神“纯真”地看着刘思思,仿佛在虚心请教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那你眼光肯定比我好,比我懂得多呀!你帮我看看,李同志人怎么样?他哪里不合适?或者……”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刘思思和王泽之间极其自然地扫了一眼,声音清脆得如同银铃,响彻在小小的客厅里,也清晰地传到了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里:
“或者,思思姐,你认识的人多,路子广,有没有更好的人选推荐给我?我相信你的眼光!”
“轰——!”
刘思思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乐橙这番话,哪里是请教?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让她来评价这个土里土气的炊事兵?让她来给乐橙介绍对象?这简直是把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塞进了她手里!
她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出现了裂痕。嘴唇哆嗦着,想维持住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旁边那个手足无措、脸涨得更红的李卫国,又求救般地看向乐橙身后——王泽不知何时已经阴沉着脸,从里屋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动静。
王泽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门口、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李,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对方身上那件旧军装和手里那寒酸的纸包,一股被冒犯、被轻视的暴怒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这个土鳖!这个穷光蛋!也配?!
他强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警告:
“李卫国?后勤炊事班的?”他上下打量着对方,那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劣等货物,“你一个月津贴多少?家里几口人?爹娘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兄弟姊妹要养?负担重不重?”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向局促不安的小李。
小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结结巴巴地回答:“报…报告王副连长!津贴…津贴是二级士官标准…家里…家里爹娘都在,身体还行…有…有个弟弟在念书…负担…是有点…”
“哼!”王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厌烦。他猛地转向乐橙,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了她,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乐橙!你听听!你听见没有?!”
他指着小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渣子:
“一个月就那么点津贴!家里负担那么重!爹娘要养,弟弟要供!他自己就是个颠大勺的,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他越说越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你从小跟着我,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你受得了跟他挤在炊事班那破宿舍里?受得了一天三顿闻油烟味?受得了他那点钱掰成八瓣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给你买不起?!”
他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住乐橙,也笼罩住门口吓得脸色发白的小李。
“乐橙!你别在这儿给我胡闹!丢人现眼!赶紧给我回屋去!”他几乎是咆哮着命令道,手指几乎要戳到乐橙的鼻尖。“这种人,也配进我的门?!”
空气死寂。
小李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巨大的羞辱让他嘴唇哆嗦着,黝黑的手紧紧攥着那包点心,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塌了下去,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折的庄稼。
刘思思看着王泽这失态到近乎狰狞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裸的、对乐橙近乎占有的怒火,心中那股被乐橙挑起的邪火反而奇异地被压下去一点。一丝隐秘的得意和快意,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她的眼底。
她立刻调整了表情,脸上瞬间又堆满了那种能融化冰雪的温柔和恰到好处的焦急。她几步上前,极其自然地***了剑拔弩张的王泽和面无表情的乐橙之间,伸出手,似乎想安抚王泽,又像是想护住乐橙。
“泽哥!泽哥!消消气!别发这么大火!”她的声音带着点嗔怪,又饱***理解和心疼,目光柔柔地看着王泽,“你看你,吓着橙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拉乐橙的胳膊,姿态亲昵又带着保护意味。
“橙橙她年纪小,不懂事,做事欠考虑,你慢慢教嘛!”她转向乐橙,语气带着姐姐般的包容和劝导,眼神却像带着钩子,无声地传递着“你看你惹哥哥生气了吧”的责备,“听姐姐话,也听泽哥话,啊?泽哥他是为你好,怕你跟着吃苦受罪!李同志人是不错,可这过日子,光人好哪行啊?贫贱夫妻百事哀,姐姐是怕你将来后悔呀!”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看似句句在理,处处为乐橙着想,实则字字都在巩固王泽的权威,贬低乐橙的选择,将所有的责任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乐橙的“不懂事”。
她拉着乐橙手臂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要将她拉离这个“错误”旋涡的力道。同时,她的身体微微侧向王泽,两人之间形成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共同面对“不懂事孩子”的默契同盟姿态。
就在这一刻!
就在刘思思的手搭上乐橙的胳膊,身体微微倾向王泽,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丝心照不宣的“默契”如同电流般传递的瞬间——
乐橙动了!
她猛地一抬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精准有力,如同拂去一片落叶般,“啪”地一声,轻轻格开了刘思思搭在她胳膊上的手!
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感。
刘思思的手被格开,身体因为乐橙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微微晃了一下,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崩裂出一道惊愕的裂痕!她愕然地看着乐橙。
乐橙却看也没看她,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在王泽和刘思思之间那短暂交汇后又迅速错开、却依旧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氛围的空间里。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少女般天真无邪的好奇,脆生生地响彻在死寂的客厅里,也清晰地传到了门外可能存在的、竖着耳朵的邻居耳中:
“咦?”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在王泽那张余怒未消的黑脸和刘思思那瞬间僵住的、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的脸之间,来回逡巡了一圈。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困惑”又极其“真诚”的表情。
“哥哥,思思姐,”乐橙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直率,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紧绷的鼓面上,“你们俩刚才……靠得那么近,眼神还……”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大眼睛扑闪扑闪,仿佛真的在努力理解什么难以言喻的事情。
“看着好有默契哦!好般配哦!”
最后几个字,如同平地惊雷!
“轰隆——!”
刘思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精心维持的温柔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惨白!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拉开和王泽的距离,动作慌乱得差点带倒旁边的椅子!
王泽更是如遭雷击!乐橙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他最恐惧、最讳莫如深的禁区!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那张黑沉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随即又迅速褪成一片死灰!巨大的恐慌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什么?!”王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破了音,带着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般的羞恼和极致的恐惧!他猛地看向刘思思,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失措的求助和急于撇清的慌乱,又猛地转向乐橙,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扑上来撕碎她的嘴!
“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混账话!”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用音量掩盖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心虚!“我跟思思就是同事!是朋友!什么般配不般配!再敢***我撕了你的嘴!”
乐橙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那滔天的怒火和恐惧,依旧维持着那副天真无辜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被凶了”的小委屈,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开:
“我哪有瞎说嘛!”她撅了噘嘴,眼神“委屈”地在王泽和刘思思之间扫视,“哥哥你刚才看思思姐的眼神,跟看别人都不一样!思思姐也是,看你的眼神好温柔好懂你的样子!比看李同志温柔多了!”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声音带着点“恍然大悟”的雀跃,如同在死寂的潭水里又投下了一颗巨石:
“哦!我知道了!哥哥,思思姐,你们是不是在偷偷处对象呀?”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快告诉我吧”的好奇宝宝表情:
“要是的话,就别藏着掖着啦!说出来让我也替你们高兴高兴嘛!干嘛瞒着大家呀?”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刘思思脸上的表情彻底碎裂,只剩下一种濒死的惨白和摇摇欲坠的脆弱。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愤!她想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求助般地看向王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王泽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乐橙那几句轻飘飘的、如同玩笑般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致命的秘密上!他看着刘思思那惨白绝望的脸,看着门口那个低着头、肩膀却微微耸动(不知是愤怒还是憋笑)的李卫国,再想想门外可能存在的无数双耳朵……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般将他淹没!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视若生命的前途,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都在这一刻,被乐橙这看似无心、实则狠毒到极点的话语,推到了彻底崩塌的边缘!
他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体猛地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勉强没有瘫倒下去。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灭顶般的绝望!
而乐橙,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对被她的“童言无忌”彻底打入深渊的男女,看着王泽那摇摇欲坠的狼狈和刘思思那摇摇欲坠的“白莲花”面具,嘴角那抹天真无邪的弧度,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悄然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属于复仇者的笑意。
温柔刀?白莲花?
看看谁先被剥下那层伪善的皮。
大食堂里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煮饺子的水汽、陈醋的酸香、还有劣质香皂和汗味混合的、独属于军区大院食堂的复杂气息。长长的条桌拼在一起,铺着洗得发白、印着模糊红字的旧桌布。案板、擀面杖、搪瓷盆堆得满满当当。穿着各色围裙、挽着袖子的军属们围在桌边,和面的,擀皮的,包饺子的,说说笑笑,一片嘈杂热闹。
“哎呀,老赵家的,你这馅儿调得真香!”
“王嫂子,皮擀薄点!太厚了煮不熟!”
“刘家妹子,手真巧!捏得跟小元宝似的!”
“张婶,你家老张啥时候回来探亲啊?”
乐橙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张条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面团,有一下没一下地***着。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在满屋子色彩相对鲜亮的衣服里,显得格外素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周围的热闹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她能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瞟过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带着点疏离的,还有几道明显不友善的。
“就是她啊?”
“啧,看着挺老实…”
“老实?老实人能当众干出那种事?”
“王副连长昨天那脸黑的哟…”
“小声点!刘护士来了!”
随着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食堂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穿着簇新白底碎花小褂、系着一条干净蓝布围裙的刘思思,如同自带光环般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婉得体的笑容,麻花辫梳得一丝不苟,辫梢的蓝色蝴蝶结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张婶!王嫂子!我来晚了,不好意思啊!”刘思思的声音如同清泉,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亲昵,瞬间吸引了大半的目光。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熟稔地穿梭在人群里,跟这个婶子寒暄两句,帮那个嫂子递个东西,姿态大方又自然,很快融入了包饺子的队伍,成了新的焦点。她刻意避开了乐橙所在的那个角落,仿佛那里是某种不洁的真空地带。
乐橙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垂着眼,指尖感受着面团微凉柔软的触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对面一道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时不时地***过她的皮肤。不用看也知道,是王泽。他今天没穿军装,套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工装外套,坐在一群男人堆里,手里捏着烟卷,烟雾缭绕中,那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乐橙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警告,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即将爆发的焦躁。从乐橙进食堂起,他就一直这样盯着,像看守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时间在嘈杂和暗流涌动中滑过。
饺子包了大半,几个手脚麻利的嫂子已经开始烧水下锅,白色的蒸汽带着面香弥漫开来。气氛似乎更热烈了些。
就在这时。
“哎呀!”
一声带着点小小惊讶的、清脆的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刘思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靠近乐橙这边的桌子旁,正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白皙的颈项皮肤,眉头微蹙,那模样楚楚可怜。
“怎么了思思?”旁边一个胖胖的、姓孙的嫂子立刻关切地问。她是刘思思在大院里的“死党”之一,嗓门不小。
刘思思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真实的(?)慌乱,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颤抖:“孙姐…我…我的项链…好像不见了!”
“项链?”孙嫂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哎呀!就是那条…你妈妈留给你的珍珠项链?!”
“对!”刘思思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那是我妈妈…唯一的念想了!我一直贴身戴着的!刚刚还在的!”她焦急地原地转了个圈,低头在地上寻找,动作慌乱又无助。
“珍珠项链?!”
“哎哟!那可不得了!”
“思思***遗物啊!快找找!”
“是不是掉地上了?”
刘思思的惊呼和孙嫂子的大嗓门瞬间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附近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低头帮忙查看地面,一时间桌底下人影晃动。
乐橙依旧坐在角落的条凳上,捏着那块已经被她***得失去弹性的小面团,冷眼旁观着这出骤然上演的戏码。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刘思思那因为“焦急”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又扫过她那双看似慌乱、实则余光一直精准定位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珍珠项链?遗物?
乐橙心中冷笑。上辈子,刘思思就是用这条所谓的“妈妈遗物”,在类似的场合,成功地给她扣上了一顶“小偷”的帽子,让她在大院里彻底抬不起头,也成了王泽后来名正言顺“管教”她、控制她自由的有力“证据”。
果然,还是这一套。连剧本都懒得换。
刘思思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寻找”中,目光“无意”地扫过乐橙,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猛地捂住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看向乐橙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受伤,还有一丝被背叛般的痛苦!
“橙…橙橙?”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置信的试探,“你…你刚才…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我的项链?”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瞬间,整个食堂靠近这边的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从地上、从刘思思身上,猛地聚焦到了角落那个一直沉默的蓝衣女孩身上!
怀疑!震惊!鄙夷!看好戏!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实质的针尖,瞬间刺向乐橙!
王泽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抖,烟灰簌簌落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鸷的光芒,随即又迅速被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的失望和“必须严惩”的暴怒取代。他狠狠掐灭了烟头,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几步就跨到了圈子中心。
“乐橙!”王泽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极致的愤怒,目光如刀,狠狠剐向乐橙,“是不是你?!思思的项链呢?!拿出来!”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带着**裸的审判意味,根本不给乐橙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就将罪名扣死了!
孙嫂子更是像得到了尚方宝剑,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乐橙,声音尖利刻薄:“我就说嘛!刚才就看她鬼鬼祟祟地挨着思思那边走!肯定是她!手脚不干净!看她那穷酸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对!肯定就是她!”
“啧啧,真看不出来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昨天在礼堂就疯疯癫癫的…”
“连人家***遗物都偷!太缺德了!”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甚嚣尘上,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毒蜂,将乐橙死死围困在中心。那些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仿佛她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小偷。
刘思思在王泽身后,微微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哭泣。她那只没捂嘴的手,却死死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低垂的眼睫下,飞快地掠过一丝阴冷的、计谋得逞的快意。
成了!乐橙!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翻身!
“乐橙!听见没有!”王泽见乐橙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心中的邪火更盛!他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乐橙,带着一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气势。“把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搜!”他伸出手,目标直指乐橙身上那件蓝布裙子的口袋!那姿态,仿佛乐橙已经是他的犯人!
就在王泽那只带着怒火和羞辱意味的手即将触碰到乐橙衣襟的刹那!
一直如同泥塑般沉默的乐橙,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如同骤然解封的千年寒潭!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伪的漠然和居高临下的嘲讽!那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精准地、狠狠地刺向王泽,也刺向王泽身后那个看似柔弱的刘思思!
王泽伸出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目光硬生生钉在了半空!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上头顶!
乐橙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但那股骤然散发出来的、冰冷而强大的气势,竟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都诡异地低了下去。
她没有看王泽那只僵在半空的手,也没有看周围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她的视线,越过了王泽因为惊愕而微微扭曲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站在人群外围、正伸长脖子往里看、手里还攥着半个生饺子的半大男孩身上。
男孩大概七八岁,虎头虎脑,是隔壁赵政委家的小孙子,小名叫虎子。平时皮实得很,是食堂的常客,经常溜进来找吃的。
乐橙的目光锁定了虎子那双乌溜溜、写满了好奇和懵懂的大眼睛。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和低低的嗡鸣,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清晰地钻进虎子的耳朵里:
“虎子。”
男孩一愣,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一脸茫然的男孩。
乐橙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你刚才一直在这边玩弹珠,对不对?”
虎子不明所以,懵懵地点点头:“嗯!”
“那你眼睛最尖了,肯定什么都看见了,是不是?”乐橙继续问,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
虎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挺起小胸脯:“那当然!我眼力可好了!”
“好。”乐橙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瞬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的刘思思,又落回虎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她的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食堂里:
“那你告诉婶子阿姨们,你刚才蹲在那个墙根底下玩的时候——”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稳稳地、精准地指向刘思思刚才“焦急”寻找项链时站立的、靠近乐橙角落的那个位置。
“有没有看见,”乐橙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落下:
“这位漂亮的思思阿姨,把一条亮晶晶的、带着小圆珠子的链子——”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住刘思思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放进了我挂在墙边那件旧外套的口袋里?!”
“轰——!!!”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颗炸弹!
整个食堂彻底炸了!
“什么?!”
“放进去了?!”
“思思自己放的?!”
“我的老天爷!”
惊骇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瞬间掀翻了屋顶!所有的目光,如同无数道灼热的射线,猛地从乐橙身上,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惊疑和审视,转向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受害者”——刘思思!
刘思思脸上的血色,在乐橙指向墙边外套口袋的瞬间,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精心描画过的、总是温柔可人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狂风中的枯叶,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抓住旁边的桌子,却抓了个空!巨大的惊恐让她瞳孔放大到了极致,里面充满了灭顶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她死死地盯着乐橙,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明明背对着墙!她明明……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王泽更是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他僵在原地,伸向乐橙的手还滑稽地停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如同见鬼般的惊骇取代!他猛地转头看向刘思思,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怀疑,还有一丝被愚弄的狂怒!她放的?!她竟然……?!
而那个关键的小证人,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和所有人的目光聚焦搞得有点懵。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非常肯定地、用他那清脆响亮的童音,大声说道:
“看见了!我看见了!”
他伸出小萝卜般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刘思思,又指向墙边挂钩上乐橙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就是那个思思阿姨!她刚才走到橙橙阿姨衣服旁边,假装系鞋带!然后手就从脖子后面这么一掏!”虎子笨拙地模仿着刘思思的动作,“就把那个亮晶晶的、有圆珠子的链子,嗖地一下,塞进橙橙阿姨衣服那个鼓鼓的口袋里了!塞完她还拍了拍呢!我都看见了!”
“轰隆隆——!!!”
虎子的话,如同最后一道审判的惊雷,彻底将刘思思和王泽劈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真相大白!
栽赃陷害!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惊疑变成了极度的鄙夷、愤怒和唾弃!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刘思思身上!
“天呐!是她自己放的!”
“栽赃!这是栽赃陷害啊!”
“太恶毒了!”
“还什么***遗物!呸!原来是害人的道具!”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
“王副连长刚才还…”
“啧啧,原来是一伙的?”
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刘思思再也承受不住,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尖叫,眼前一黑,软软地就要向地上倒去!旁边的孙嫂子下意识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上满是嫌恶!
王泽更是面如死灰!虎子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刚刚还试图维持威严的脸上!巨大的羞耻和恐慌让他浑身冰凉,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逃离这让他身败名裂的漩涡中心!
然而,乐橙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就在这巨大的混乱和声讨声中,就在刘思思摇摇欲坠、王泽面无人色试图退缩的瞬间——
乐橙动了!
她没有去扶刘思思,也没有看王泽。她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几步就跨到了墙边,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了自己那件旧外套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串冰凉圆润的珠子。
她猛地将其掏了出来!
一串在食堂晕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珠子都圆润饱满,串联的金属扣闪着微光!
“哗——!”
人群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哗然!铁证如山!
乐橙高高举起那串项链,如同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她的目光,冰冷如万载寒冰,带着一种审判者的威严,越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刘思思,死死地钉在同样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王泽脸上!
“哥哥!”她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思思姐的‘遗物’项链,找到了!就在我的口袋里!”
她看着王泽那张瞬间惨白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弧度。
“不过,”乐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刃划破空气,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度,“一条项链而已,值得思思姐这么大费周章地栽赃,值得哥哥你这么大动肝火地喊打喊杀吗?”
她的另一只手,早已伸进了自己贴身的内袋,猛地掏出了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她“唰”地一下将其抖开,高高举起!那几张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上面密密麻麻印着表格和数字!
“那这个呢?!”
乐橙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死死锁住王泽瞬间瞪大到极致、充满了灭顶般恐惧的眼睛!
“哥哥!你口口声声说照顾我,可你偷偷转给思思姐买项链、买包、甚至给她弟弟付首付的钱,是不是该算算账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她扬了扬手中的银行流水复印件,上面的数字和收款人姓名(刘思思)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那里面,可有我父母用命换来的那点抚恤金!!!”
“轰——!!!”
如果说刚才的栽赃揭露是惊雷,那么此刻的财产转移指控,就是毁灭性的核爆!
整个食堂彻底沸腾了!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抚恤金?!我的天!”
“给刘思思买包?!”
“还给她弟弟付首付?!”
“王泽!你还是人吗?!”
“拿着人家爹妈用命换的钱养女人!”
“狗男女!一对狗男女!”
鄙夷!唾骂!愤怒的声讨如同海啸般涌向王泽和刘思思!王泽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和那些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怒骂!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倒!他死死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被剜走了一大块肉,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完了!彻底完了!
乐橙站在风暴的中心,高举着那串冰冷的珍珠项链和那几张滚烫的、足以定罪的纸。冰冷的火焰在她眼底无声地燃烧着,映照着刘思思瘫软在地的绝望,映照着王泽靠着墙壁、面如死灰的崩溃。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最后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狠狠抛下,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愤怒的声浪之上:
“钱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王泽!”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时空,带着上辈子废墟下的冰冷和绝望,死死钉在王泽那双充满了恐惧和死灰的眼睛里。
“上辈子…不,就在去年那场小范围地震演习塌方事故里,我们三个都被困在杂物间!”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悲怆:
“你明明先摸到了我的手!却甩开我!拼命去挖被压住腿的刘思思!”
“你抱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暗里!等死!”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的冰锥,狠狠刺穿王泽最后的心理防线!
“如果不是救援队来得及时,我早就窒息而亡了!!”
乐橙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泣血的控诉: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把我当亲妹妹照顾’?!”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瘫软的刘思思,那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
“这就是刘思思嘴里‘为我好’?!”
“你们一个是我最信任的‘哥哥’!一个是我曾真心相待的‘姐姐’!”
“你们的心!是黑的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泣血的悲鸣,带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狠狠地砸在死寂下来的食堂里,也砸碎了王泽和刘思思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乐橙急促的喘息声,和她眼底那如同地狱业火般燃烧的冰冷恨意。
王泽靠着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他看着乐橙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看着她手中那串刺目的珍珠项链和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吞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如同绝望的喷泉,猛地从他口中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染红了他灰扑扑的工装前襟,也染红了冰冷的水泥地面!
他眼前彻底一黑,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无声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倒在那片刺目的猩红之中。
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的,是乐橙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
空气凝固了。
食堂里弥漫着煮饺子升腾的白雾,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道。几百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刺目的猩红——王泽瘫倒在墙角,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蜿蜒流下的鲜血在灰扑扑的工装前襟上洇开一***暗红,如同盛开的、狰狞的死亡之花。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只有鼻翼偶尔的翕动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这惨烈的一幕冻结了。只有刘思思瘫坐在不远处的冰冷水泥地上,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那张曾经精心描画、楚楚动人的脸,此刻只剩下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绝望和死灰。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那片刺目的猩红和那个如同煞神般伫立的女人。
乐橙站在风暴的中心,手里还攥着那串冰冷的珍珠项链和那几张滚烫的银行流水复印件。她微微喘息着,胸脯起伏,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冰冷的风暴在她眼底深处无声地旋转、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万载寒冰般的漠然。
她看着王泽的惨状,看着刘思思的崩溃,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尘埃落定的空旷。上辈子废墟下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冰冷,在这一刻,似乎才真正被驱散。
“王副连长!”
“快!卫生员!叫卫生员!”
“掐人中!快!”
“老李!快去报告政委!出大事了!”
短暂的死寂被惊慌失措的呼喊打破。几个反应过来的男人冲上前,七手八脚地试图掐王泽的人中,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食堂去喊人。女人们则惊恐地后退,窃窃私语声如同涨潮般迅速弥漫开来,充满了后怕、鄙夷和巨大的震撼。
“我的老天爷…真吐血了…”
“活该!报应!”
“拿人家爹妈的卖命钱养女人!活该气死!”
“还有脸说照顾妹妹?差点把人害死在塌方里!”
“刘思思也不是好东西!栽赃陷害!心肠太毒了!”
“狗男女!呸!”
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瘫软在地的刘思思身上。孙嫂子早就躲得远远的,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嫌恶,仿佛刘思思是什么致命的瘟疫。没有人再去扶她,没有人再为她辩解一句。她精心营造的“白莲花”人设,连同王泽那“重情重义”的假面具,在乐橙那番泣血控诉和铁证如山的揭露下,早已被碾得粉碎,被众人唾弃在脚底,踩进泥里。
混乱持续着。卫生员背着药箱匆匆赶来,食堂的领导也闻讯而至,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王泽被抬上担架,人事不省地被送走。刘思思也被两个脸色难看的女同志半拖半扶地带离了现场,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的震惊与唾弃。
乐橙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块矗立在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她看着担架消失的方向,看着刘思思被拖走时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封的平静。
风暴,远未结束。这只是审判的开始。
撕碎白莲踹(乐橙,关得,那双)全文浏览_撕碎白莲踹全文浏览